近日，中南大学培养出可能为人类提供脏器的“供体猪”的消息见诸报端，引起了广泛关注，救命脏器可以由动物来提供了——一扇异种器官移植的门被徐徐推开，带给人们更广泛器官移植的希望。那么，猪能给人类提供哪些器官?其他动物的器官可以为人所用吗?异种器官移植有何风险?前景如何?我们请中南大学教授来为我们详细讲解。

　　为人类提供器官猪比猴子更适合

　　辽宁日报：您所在的中南大学培养出了为人类提供救命脏器的“供体猪”，它的目的是为异种器官移植做准备，这就首先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异种间的器官移植。同种间的移植我们已经不陌生，那么异种间的器官有可能吗?

　　王维：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对“异种移植”有正式和复杂的定义，简单说“异种移植”就是把一种动物的细胞、组织或器官移植到另一种动物体内(包括人类)。而医学家的目标是要把动物的器官安全地移植到人类病患的体内，以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而特定的动物组织、器官是可以作为人器官移植供体的。

　　辽宁日报：既然有动物器官理论上可能为人所用，那么，在选择异种器官移植供体时，会很自然地想到与人类关系较近的灵长类动物，它的器官是否适合为人所用?

　　王维：不行。首先，灵长类动物大多属于珍稀动物，属保护动物，它的繁殖周期也太长，一胎一崽，遗传操作困难;其次，与人类的体格相比，猴子甚至狒狒都显得体格较小，器官尺寸不合适;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由于灵长类动物和人类关系太近，容易引发种系间的病毒感染 (如艾滋病病毒、肝炎病毒等)而极不安全。

　　辽宁日报：中南大学培养供器官移植的供体猪，是不是说猪的器官是有可能用来移植到人身上的?

　　王维：猪的部分细胞、组织和器官在解剖学、生理学特性、发病机理、营养代谢等方面与人极其相似，有些器官形态、大小与人的相应器官十分相似，而且与灵长类动物相比不存在伦理学方面的问题;猪已经与人类共同生活了数千年，没有严重的、不可避免的人畜共患疾病，因此把猪作为人类器官的重要来源，引起了医学家的极大兴趣，成为异种器官移植的主要研究目标。

　　辽宁日报：人们可能对于猪能作为人器官的供体还是很惊奇的，那么猪的具体哪些器官有移植到人身上的可能?

　　王维：人们的惊奇可以理解，毕竟猪器官作为供体器官目前还处于研究、探索阶段，什么都有一个理解、成熟及接受的过程。研究显示，猪的心脏、肝脏、肾脏、胰岛、神经细胞、角膜以及软骨细胞，与人的相应器官、组织和细胞在结构和功能上几乎一致，从结构和功能上可以替换。

　　猪胰岛细胞和神经细胞有望最先供人类使用

　　辽宁日报：我们知道，异体间的器官移植，不管是同种(属)的还是异种的，都会存在或多或少的免疫排斥问题，那么在猪-人间的异种器官移植，也应该存在免疫排斥反应吧?

　　王维：直接移植应用肯定会产生问题。科学家发现猪体内含有一种半乳糖基转移酶的物质，而人和其他灵长类动物不含这种物质。当猪的器官和组织移植入人体时，人体内抗体与猪器官细胞表面的这种半乳糖基转移酶相结合，产生超急性排斥反应，很快使外来移植物失活。

　　辽宁日报：那么，有无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王维：如果能将猪相关的半乳糖基转移酶基因移除，消除排斥反应的根源，就有望解决这个问题。目前科学家正在研究将基因敲除技术和核移植技术相结合，将敲除了半乳糖基转移酶基因的猪体细胞作为克隆源，这种技术可以大量生产适合人体移植的猪器官。

　　辽宁日报：目前，猪作为人器官供体的异种移植在临床上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是否已经应用?

　　王维：谈这个问题首先要有细胞、组织、器官这三个级别的概念。猪器官的移植仍然停留在动物实验的阶段，在动物试验中，动物的异种移植器官存活没超过一年都不能进行人体试验，现在还没有动物实验取得这样的突破。目前，猪在异种移植的临床应用仅限于细胞与组织上。例如将猪胰岛细胞植入人体治疗糖尿病，猪神经细胞和猪眼角膜移植都有望率先走入临床。将猪的心脏瓣膜生物支架用于治疗人的心脏疾病已在临床上应用。

　　辽宁日报：有望最先应用或者说最有希望的猪-人器官(组织)移植是什么?

　　王维：猪的胰岛细胞和神经细胞本身缺乏α-Gal(半乳糖分子)抗原，所以移植入人体内免疫排斥反应较弱，目前的抗排斥治疗就可控制猪胰岛移植的免疫排斥反应，这就大大增加了临床异种胰岛移植的成功率。结合以往动物实验和临床研究结果分析，最先可能进入临床试验并具有重大社会意义及经济价值的是猪胰岛细胞移植治疗糖尿病的技术。

　　辽宁日报：提到胰岛自然会想起糖尿病这一当今人类面临的重大疾病，患者几千万，有的需要换胰岛，那么来自猪的胰岛供体将对此有着重要的意义吧?

　　王维：是的，调查表明，我国糖尿病患者近亿人，已成全社会共同关注的严峻的公共卫生问题。而胰岛细胞移植是防止糖尿病并发症发生的可靠治疗技术，但(人类)细胞、组织与器官移植供体的严重匮乏已经成为制约诸如糖尿病等众多重大疾病治疗的瓶颈。因此，加强对猪胰岛移植的研究和开发，可以解决糖尿病患者胰岛移植供体不足的瓶颈问题。

　　异种器官移植如何保证生物安全性

　　辽宁日报：您培养的“供体猪”吃得好、住得卫生、“待遇”优厚，还是特殊选出来的品种，目的是不是为了培养出的猪长有适合人生长的胰岛等组织、器官?

　　王维：是的，为了培养适合异种胰岛移植且符合国际标准的 “供体猪”。鉴于异种移植的特殊性，世界卫生组织(WHO)和国际异种移植协会(IXA)强调指出，目前只有猪可以作为异种移植供体;世界各国以及世界卫生组织也均认为：将猪作为移植供体没有伦理问题。同时，按照WHO的规定，目前只有符合标准的无指定病原体猪(DPF猪)可以作为异种移植临床研究的供体来源，所谓无指定病原体是指作为异种移植的供体猪不得检出WHO所指定的上百种细菌、真菌、寄生虫及病毒，即从出生到育成都无特定病原微生物疾病和寄生虫性疾病的猪通过剖腹产获得的新生猪，喂养于限菌动物条件下的隔离器内，在GMP条件下培育为成体猪后再形成第二代，经检测无指定病原体后，即为医用级供体猪(DPF猪)。我们经过多年的努力，通过定向培育，培养出适合胰岛移植的猪——“异种一号”，具有细胞的高活性、功能的高效性、分离的高提取率性及移植后高度安全性的四大优点，这是我国第一个自主开发的、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医用级供体猪猪种;同时建立了亚太地区第一个符合世界卫生组织标准的并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医用级供体猪生产基地，并且拥有符合临床要求及cGMP标准的细胞制备中心以及相应的配套设备。

　　辽宁日报：如此严格的培养要求和标准还是为了异种移植的安全性?

　　王维：是的，“异种一号”猪内源性逆转录病毒 (PERV)-C亚型阴性，消除了PERV跨种系感染的危险，解决了人们对异种移植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一大疑惑。最为关键和重要的是通过严格标准培育的“异种一号”已排除了人猪之间可能有跨种系感染的病原体，保证了异种移植的生物安全性。

　　辽宁日报：供体猪的选择和培养如此困难和严格，看来异体移植之路将是十分漫长和艰辛?

　　王维：是的，许多重大疾病的人源性器官供体的极端匮乏，异种移植是个方向。但是异种移植涉及到的伦理问题和安全问题也十分重大和突出，一直备受关注。 2008年11月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主持，中国卫生部和中南大学承办的“全球异种移植临床研究规范国际研讨会”在长沙举行，会议建立了指导全球异种移植临床研究和开发的纲领性文件——“长沙宣言”，为世界卫生组织成员国进行异种移植临床研究的伦理规范和指导标准。诸如“异种移植临床运用需要被有效监管，各成员国应制定本国的有关法规，确保本国有足够的法规条款来规范，禁止违规的、不达标准的异种移植，并对违规者施以惩罚。异种移植供体是通过严格的安全监控下的产品，生物安全性高于人源性器官供体”等，这些关于安全性的规定必须得到贯彻和遵守。

　　辽宁日报：“异种一号”猪所提供的胰岛目前是否可以进行临床移植?

　　王维：我们已经具备临床移植治疗糖尿病的基本条件，正在完善研究方案的细节，完成研究方案后必须得到主管卫生行政部门的审批，我们将努力工作争取尽早进入临床研究。届时，“两头猪”能够救一位糖尿病人。

　　□本报记者/刘洪宇

　　专家档案

　　王维 博士。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教授，主任医师、影像医学与核医学教研室主任，国家干细胞工程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华放射学会委员。在胰岛细胞肝内移植、移植免疫以及帕金森病基因治疗等方面多项研究成果达到国际先进和国内领先水平。其临床科研团队在采用移植猪胰岛攻克I型糖尿病方面取得多项世界性突破。